“醫保刷卡成了藥店重要的生存方式，并且商品利潤越高，藥店越會引導患者去刷醫保購買。”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5月17日，王秀文再次拿著醫保卡來到藥店，不是為了買藥，而是來選購牙膏、洗發水、食用油等生活用品。

    這家藥店位于湖北某縣級市，據了解，該藥店存在擺放上述生活用品等違規行為，參保人可以用醫保卡進行消費。此外，還有部分藥店存在會員積分送生活用品的行為，且該城市并不是個案。

    近日，河北、浙江、安徽等全國多地的監管部門，對醫保定點零售藥店開展了合規性檢查。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從各地社會醫療保險局等官網信息查詢發現，2018年至今，僅河北唐山、浙江長興縣、吉林長春、湖南道縣、黑龍江齊齊哈爾、安徽銅陵6地就有超過100家醫保定點零售藥店因擺放非藥品、留存醫保卡等違規行為被處罰，包括暫停醫保刷卡業務、扣除預留保證金等處罰措施。

    如不久前，浙江省長興縣人社局稱，一季度以來，開展了進銷存管理專項檢查行動，對全縣130家協議管理零售藥店全面檢查，狠抓嚴管，總體情況良好，但部分藥店還存在賬實不符的違規情況。“目前大部分藥店實現盈利并不容易，房屋租賃、人工成本都在上升，醫保刷卡就成了他們重要的生存方式，并且商品利潤越高，藥店越會引導患者去刷醫保。”第三方醫藥服務平臺麥斯康萊創始人史立臣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稱，不合規、不合理的醫保支出，將會浪費醫保資金，影響支付能力。

    為此，多地已出臺相關文件整治零售藥店在醫保卡使用上的違規行為。5月17日，一位長期跟蹤藥店的業內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在嚴查下合規已經提上日程，尤其是今年初醫療保障局成立后，未來對醫保支付合規性查處更為嚴格，處置力度也將更大。“現在上層還在通過嚴查論證，個人醫保賬戶存在是否合理的問題。”

    百家藥店被查

    王秀文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提到，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用醫保卡買生活用品了。“藥店工作人員和我說醫保卡閑著也是閑著，相當于不用自己額外掏錢買這些牙膏、食用油的。”

    “他們就是占用醫保卡的錢，但是我也賺到了。比如我買魯花花生油，這里和超市的價格差不了多少，我還可以不用現金買。”多次在藥店消費后，王秀玉自己分析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在江西省某個縣城藥店同樣存在這樣的情形。當地一位退休人員張小清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他們的醫保卡可以在藥店刷個人賬戶上的錢，所以可以在藥店“購物”。

    不過，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在北京多家藥店走訪發現，很多藥店不能使用醫保卡購藥，部分藥店買藥時還有很多限制。史立臣解釋稱，北京沒有將藥店購藥納入醫保的原因很多，包括龐大的公務人員數量，醫保報銷比例高等。

    實際上，除上述縣級市外，根據公開資料，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不完全統計發現，多地藥店也存在同樣的違規行為。自2018年以來，上述6地就共有117家醫保定點藥店因上述違規行為被處罰。其中，河北唐山處罰13家；浙江長興縣處罰17家；吉林長春處罰27家；湖南道縣整改5家；黑龍江齊齊哈爾共20家存在問題；安徽銅陵35家限期整改。具體包括違規擺放生活用品；留存參保人員醫保卡、銷售信息與醫保上傳信息不符等行為。

    例如上述117家藥店中，唐山市開平區民安大藥房、唐山市古冶區百姓藥店等4家位于唐山的藥店存在擺放或者贈送生活用品行為。包括長春市頤興堂大藥房和順店、高新園區廣寧大藥房在內的多家藥店存在留存參保人員醫保卡行為。

    在史立臣看來，追逐利益是導致藥店出現上述行為的主要原因，在房屋成本、人工等費用增加的背景下，藥店盈利是很困難的。“而醫保收入是它們依賴的重要方式，且商品的利潤越高，藥店越會引導患者去刷醫保，有些利潤低的藥品它們是不愿意去刷醫保的。”

    浙江溫州布衣大藥店連鎖有限公司董事長鄭元銅亦提到，現在縣域連鎖藥店確實有很大一部分依賴高占比醫保刷卡作為生存手段，占高達60%-70%的比例，用醫保卡刷大米、食用油等。

    此外，同王秀文一樣，部分參保人員也知道藥店行為不合規，但是存在“醫保錢不花白不花”的心態。

    “目前部分參保人認為醫保上的錢閑著也是閑著，這一定程度上給違規行為提供了空間。”史立臣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而這會導致不合理、不合規的醫保費用支出，最終會影響醫保的支付能力。

    合規性受關注

    “不過現在藥店不敢明目張膽地賣這些生活用品了，都是暗地里買，熟人可能知道的比較多。”王秀文提到，從今年開始，到藥店用醫保卡買生活用品不像以前那樣大張旗鼓了。

    而這或與監管強化有關。

    如各地官方消息顯示，上述117家藥店都受了不同程度和形式的處罰，包括暫停醫保刷卡業務、扣除預留保證金、拒付違規費用等。如因為違規為診所代刷卡，唐山市德順堂醫藥連鎖有限公司新河嘉園店被罰暫停醫保服務180天并限期整改；因為擺放生活用品，唐山市開平區民安大藥房受到了暫停醫保服務30天并限期整改的處罰；因為代劃社保卡，長春市頤興堂大藥房和順店則被拒付6925元的消費。

    此前3月底央視曝光一心堂海南藥店騙取醫保費用后，一心堂4月13日公告顯示，三亞一心堂河西分店、三亞新風路分店等10家門店被撤銷GSP認證證書。

    相關政策也已出臺，欲切斷藥店騙保的利益鏈。如武漢市人社局宣布，自5月1日起，試點藥店出售社保藥品時，須掃描藥品的追溯碼及購藥者的社保卡，憑銷售重復率、藥品銷售串換率等指標均將納入監督管理范圍內，一旦發現藥品銷售或購買行為異常，系統可以迅速鎖定相關人員或機構，情節嚴重將被取消醫保定點資格。

    3月16日，廣東省人社廳、廣東省公安廳、廣東省財政廳等5部門則是聯合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基本醫療保險基金安全監管工作意見》，提到對違反協議，侵害醫保基金的零售藥店，社會保險經辦機構依據有關規定和協議約定處理，情節嚴重的，依法解除協議。

    “在醫保控費的大背景下，對于此類違規行為的監管必然會趨嚴，且此次國務院機構改革成立了醫療保障局，未來對于醫保違規行為會有更集中的管理。”史立臣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

    就在5月11日，央視新聞聯播畫面顯示，國家醫療保障局選址已經確定，位于市場監督總局（北京市西城區三里河東路八號）北面附近。此前的3月13日，人社部的基本醫療保險和生育保險職能、國家發改委的藥品和醫療服務價格管理職責等被整合，組建了國家醫療保障局，其職能涉及醫保、藥品耗材招標采購、制定藥品、醫療服務價格等多個方面。

    業內分析認為，上述改革將更有利于發揮醫保的杠桿作用，協調整個醫療體系的發展，對于違規侵害醫保的行為進行整治。

    改革醫保個人賬戶？

    長期跟蹤藥店的一位業內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查處藥店用醫保套利將是一個重點，可能還與醫保個人賬戶改革有關。“現在的方向是取消個人賬戶，上層是在通過嚴查論證，個人賬戶并沒有保障個人健康，而是被濫用。”

    人社部發布的《2016年度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6年末城鎮基本醫療保險統籌基金累計結存9765億元（含城鎮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累計結存1993億元），個人賬戶積累達5200億元，與2012年的2697億元相比，近乎翻倍。

    對此，多位業內人士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個人賬戶的存在，特別是積累過多，易導致定點零售藥店違規刷醫保卡行為的。

    中央財經大學保險學院教授劉鈞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指出，每個人一個賬戶，管理成本是相當高的，容易處于松散管理狀態；當個人賬戶積累增多，這部分錢易導致定點藥店用醫保卡刷食品、日用品等行為，用來套現。“此外，現在門診不給報銷，不住院就要花自己的錢，那我就小病住院，導致門診擠住院的問題。”

    不過，也有業內人士認為個人賬戶存在合理性，如清華大學就業與社會保障研究中心主任楊燕綏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應保留個人繳費計入個人賬戶的政策，擴大個人賬戶合理支付范圍，同時逐漸降低直至取消單位繳費劃入個人賬戶的資金，增加工資總額約2%的繳費進入社會統籌基金，以增加社會統籌基金的支付能力。

    “取不取消個人賬戶的談論一直存在，要真正提高醫保使用效率，應該把門診統籌起來，把門診、住院一起管起來，個人也繳、單位也繳。”劉鈞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