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的關鍵詞是兩位老人，一位老人75歲高齡退休，網上一片致敬；一位老人67歲被銀行查封41億資產，被限制高消費且面臨退市危機，網上一片唏噓；前者是柳傳志，后者是朱新禮。

    “國民品牌”遭遇危機

    在2019年的最后一個月，作為匯源集團創始人，朱新禮遭遇了一系列麻煩。12月2日，因一場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朱新禮被列為“被執行人”，收到限制消費令，這是他今年以來收到的第4個限制消費令。時隔9天，他作為有權代理人的中國德源資本（香港）有限公司被法院查封，41.03億元人民幣資產遭凍結。但更大的危機是在一個月后：去年3月，匯源果汁有一筆短期貸款違反了香港聯交所相關上市規則而被停牌，如果在2020年1月31日前無法達成復牌條件，公司將面臨退市。

    國人對匯源品牌是有感情的，如果沒有，就不會出現2008年可口可樂要收購匯源果汁，輿論高呼“保護民族品牌”的聲音。1994年，朱新禮以過人的眼光，斥資7000萬元中標新聞聯播5秒的廣告，憑借著這個廣告，匯源果汁那句“有匯源才叫過年吶”的廣告洗禮了一代中國人，匯源果汁成為中國銷量最好的果汁品牌，而朱新禮也建造起了他的“匯源王國”。最終商務部否決了這場收購案，而這亦成為匯源的一個轉折點。

    對此，朱新禮是有遺憾的，他不止一次對媒體表達過這個遺憾，“如果2008年的交易成功，我們已是千億級別的公司了”。朱新禮的遺憾在于，他認為不僅錯失坐收179億港元的機會，更錯失了轉型的良機。在收購案被否決之后，朱新禮曾接受采訪時表示，出售給可口可樂的不是匯源整個企業，而是匯源的銷售渠道，包括全國大小超市的貨架線。反觀可口可樂，當時也在謀求突破，要在碳酸飲料基礎上，拓展自己的產品線和銷售渠道。可口可樂產品有專門針對國內市場而設計的茶類飲料和果汁飲料，但銷售渠道卻很有限，在不占用可口可樂現有產品銷售渠道的情況下，從零開始架設又耗時耗力，考慮到可口可樂公司不缺錢，所以直接買是最方便的。其實，當時這個收購案在許多業內人士看來，是標準的各取所需，因為朱新禮當時也在謀求轉型，從面向大眾的果汁消費市場，轉型向上游進軍，花費大量資金布局果蔬種植等上游產業，甚至打算將收購資金悉數投入到上游果蔬種植領域，成為國內最大的果汁原料供應商。

    但這個世界既殘酷又真實的地方在于，就是沒有如果，與其說這是一場轉型的失敗，不如說是一次資本運作的失敗。朱新禮在下海之前，職位是山東省沂源縣外經委副主任，職稱是高級經濟師，對于資本的理解和運用要遠高于當時的社會平均水平。1992年，匯源果汁的前身山東淄博匯源食品飲料有限公司成立，兩年后就從山東轉戰到了更大的市場北京，之后和資本大鱷“德隆系”的合作更是讓朱新禮一戰成名。

    財技高超時運不濟

    2000年前后，匯源因快速擴張導致資金緊張。為擺脫困局，2001年，他與唐萬新帶領的德隆合作，合資成立北京匯源，德隆以5.1億現金持股51%，匯源以技術和設備投入，持股49%。

    合作開始不久，德隆危機顯現。2002年底，唐萬新累計從匯源借走資金3.8億元。為了打破僵局，朱新禮當機立斷，提出與德隆對賭，最終贏了這場戰爭，匯源成為唯一一家從德隆系全身而退的企業。之后，他引入達能、美國華平等機構作為匯源戰略投資者，并在2007年初成功將匯源送到港交所，成為港交所當年規模最大的IPO。

    上市成功，朱新禮的財技還不僅限于此，在2008年可口可樂收購風聲傳出來之前，匯源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研發新產品，不僅如此，還在大舉擴產的同時進行裁員，員工人數從2007年底的9722人減少到2008年底的4935人，銷售人員則從3926人減少到僅剩1160人，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減少成本，提高利潤，從而在資產評估上占據更大優勢。

    一家企業，千辛萬苦上市一年即賣出，朱老板是力踐自己那句名言“企業要當兒子養，當豬賣”。在商言商，朱新禮的商業邏輯并沒有問題，可以說，匯源集團能從一個鄉鎮企業，連跳幾級成為一家全國的知名企業，依賴于朱新禮的資本運用。據知情人士介紹，從德隆到華平與達能，再到港交所上市，這一系列資本運作，匯源幾乎都沒有借助外部的力量。就連上市時的全球聯席承銷商UBS與國泰君安，也都是在匯源已經自己完成重組后，才參與進去的，這在大型企業并購中，極為罕見。

    但是成也資本，敗也資本，在與可口可樂的并購被否后，2009年，匯源銷售員工暴增上萬人，重新建立銷售渠道。但經之前一役，匯源果汁元氣大傷，被裁員工被競爭對手挖走，大量投產導致后續開工不足，為匯源果汁后十年的發展埋下隱患。在資本的市場，只有人，沒有神，就如朱新禮一樣，他也無法預料到輿情洶涌，也無法預料商務部的最后決定。正如在2008年收購結束后，朱新禮嘴上說的“無論商務部同意與否，我們都一樣高興”，但其實心中的“委屈”實難以抒發：我為什么賣匯源？企業家不按市場規律辦事，不按商業規則辦事，這個企業家是不可以的。大家知道李嘉誠有一個名言，在他未辦這個企業之前，他首先想怎么把它賣掉，為什么他賣掉你們覺得正常，朱新禮賣掉你們就覺得不正常呢？

    事實上，可口可樂之后，嘗試了多種方式，包括與富賽、天地一號的合作，也都帶來實質性的改變，但少有人關注。直到瀕臨退市危機，朱新禮成為了新聞人物，大家都跑來問匯源怎么了？朱新禮怎么了？一個客觀的評價是，朱新禮之所以陷入一系列債務風波，表面原因是2008年可口可樂收購匯源集團被否后，朱新禮重整的業務團隊運營效果不佳，導致公司扭盈為虧，最終欠下逾百億債務。但其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應該是朱投入巨額資金布局果蔬種植產業欲打造全產業鏈企業，在去杠桿與經濟下行壓力增加的新環境下，卻未及時做出業務調整，反而依靠借新還舊與資金期限錯配“解困”，最終導致個人與企業雙雙陷入債務泥沼。

    人有高峰低谷，包括在退休之際贏得一片贊美之聲的柳傳志，也曾面臨過輿論的質疑和嘲諷。但請給這樣的企業家多一點平常心，在以成敗論英雄之余，還留有一絲溫情，更何況這還不是大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