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千億市值醫藥白馬股康美藥業，又爆雷了。

    4月19日一開盤，康美直接封死在跌停板上，最后以1.96元收盤。4月16日，康美藥業發布業績修正公告，將公司2020年預計凈虧損上調至245億元~299億元。

    對此，上交所火速下發問詢函——公司是否存在前期業績虛假或調節利潤的情形。

    這已經不是康美藥業第一次震驚市場了，它的爆雷故事要追溯到兩年前。

    2019年4月30日，以會計差錯為由，康美藥業自爆299億元貨幣資金失蹤。四個月后，證監會一則公告，揭開了康美藥業連續三年、涉及多個科目的財務造假事實，其中貨幣資金合計造假高達887億元，堪稱A股規模最大的資金造假案。

    如今，再次自爆巨額虧損，康美藥業到底還有多少貓膩是我們不知道的？

    一、千億藥企被掏空

    其實，康美藥業這次業績爆雷是早有預見的，它更像是此前業績造假的一個延續。

    2019年康美藥業的造假，涉及收入、利潤、貨幣資金、固定資產、在建工程等科目，市界曾在《千億中藥帝國887億造假始末》一文中，詳細拆解了康美藥業的造假邏輯。

    其中，針對康美藥業因存貨漏記賬，將貨幣資金減少195億元，轉增為存貨的做法，市界就提出過質疑，認為那是虛增的，康美藥業遲早會想辦法洗了這個大澡。

    果不其然，2020年年報，康美藥業就動手了。

    根據業績修正預告，此次減值至少涉及5大資產科目，其中的絕對大頭就是存貨，減值金額高達203億元，按公司2020年9月末的存貨余額計算，占比超66%。另外，在建工程及固定資產減值15億元、應收賬款減值10億元、商譽減值0.44億元，合計減值228.44億元。

    這次大洗澡后，康美藥業會變成怎么樣，水分是否已經擠干凈了呢？

    市界研究后發現，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截至2020年9月底，康美藥業總資產615億元。假設第四季度，公司資產并未發生較大變化，那么瘦身后的康美藥業，總資產規模將縮減至387億元，其中主要為存貨、其他應收款、固定資產，合計占據總資產的77%。

    首先，存貨依然是公司的第一大資產主力，本次減值完，余額為104億元。根據公告，本次減值主要是因青海西寧等地，資產管理不善和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導致部分存貨等資產歷史入賬成本高于公允價值。目前，公司在全國范圍內的清查工作仍在繼續。

    根據年報顯示，康美藥業的中藥材市場還包括安徽亳州、廣東普寧、青海玉樹、廣西玉林、甘肅隴西等地。一旦再次出現“管理混亂”等現象，不排除發現更多“已貶值”的存貨。

    其次，減值后高達93億元的固定資產及在建工程，也有再次大額減值風險。

    2018年及2019年，兩家會計師事務所都對康美藥業出具了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原因都涉及在建工程——部分在建工程存在管理不規范、資料不齊全等情況，導致審計無法保證其準確性。

    在2019年的審計報告中，審計更將矛頭直指包含康美梅河口醫療健康中心醫療園區在內的7個項目。截至2020年6月末，上述7個項目賬面余額30億元，占在建工程余額的87%。

    對于這些項目的投入，2019年為10億元，2020年上半年銳減至0.6億元。投入銳減，可能是公司沒錢支付，也可能是管理層主觀放棄建設。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這些工程可能要“爛尾”了。

    假設此次有關固定資產及在建工程的15億元減值，全部來自于這7個項目，意味著未來還有15億元的減值空間。

    最后，高達98.5億元的其他應收款，其中有94.8億元是實控人馬興田及其關聯方的資金占用，能否以現金收回，充滿了不確定性。

    2020年半年報顯示，馬興田向公司出具了不可撤銷的《債務代償計劃承諾書》，承諾以現金方式，自2020年開始，分三年償還全部資金，償還比例分別為10%、40%、50%及利息。

    但是，在第一年實際支付時，就出現變化。本應現金支付近10億元的馬興田稱，無力清償占用資金，只償還0.4億元現金，其余9.6億元是“沖抵債務”。

    其中，馬興田夫婦將其持有的廣東民營投資公司20億股的股權，出讓給了廣州賽米商務服務有限公司及粵民投（廣州）金融投資有限公司，抵消了這兩家之前借給康美藥業的8.23億元借款。

    另外，剩余1.37億元抵消的是自然人張爾波借給康美藥業的錢。但值得一提的是，張爾波是馬興田控制的另一公司——普寧康都藥業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截至2020年9月末，公司賬面貨幣資金為3.96億元，對于處于資金流動性風險極大，持續經營都有風險的康美藥業來說，最需要的就是資金。因此，董事會也已經要求馬興田及關聯方重新制定還款計劃，但依然無法保證剩余占用資金以現金方式收回。

    其實，經過這次業績“洗澡”，康美大概率已經把自己洗“禿嚕皮”——資不抵債了。2020年9月末，康美藥業凈資產183億元，按照最低凈虧損預計245億元計算，凈資產為-62億元。

    因此，如果存貨、固定資產、在建工程持續大額減值，其他應收款不能以現金方式收回，康美的資產規模將進一步減少，資不抵債程度或將進一步加大。

    二、誰最受傷？

    在一系列財務造假之后，誰付出的代價最為慘重？

    顯然不是康美淪落至今的始作俑者——實控人馬興田夫婦，其除了占用公司過百億資金，還在股價處于相對高位時，幾乎將手中全部股權質押套現，而接盤俠就比較慘了。

    2016年初至2018年上半年，康美藥業憑借“靚麗”的業績，股價幾乎翻倍。馬興田夫婦及關聯方開始瘋狂質押所持上市公司股票。

    東方財富Choice數據顯示，目前控股股東康美實業累計質押數量16.29億股，占其所持上市公司股份的99.53%。

    資料顯示，其股權質押方包括廣發證券、長安國際信托、建設銀行等。相較于2018年公司的歷史最高股價27.81元而言，如今2.06元的股價，連零頭都不到。

    首當其沖的應是康美藥業，管理層多年忙著財務造假，無心經營，康美藥業已經失去了賺錢能力。

    2019年造假事件被揭露后，康美藥業的扣非凈利潤就一直處于虧損狀態，這預示著公司已經很難依靠主業掙錢了。

    主要原因是公司收入大幅下降的同時，其議價能力也在下滑，2020年三季報顯示，康美毛利率14.32%，而公司近20年毛利率平均保持在28%左右。

    目前公司已經被揭陽易林藥業投資有限公司托管，如果進入破產重組，9200名的員工（截至2019年），又該何去何從？

    另外，面對一個資不抵債的康美，它的債權方也只能默默流淚了。

    截至2020年9月底，公司有息負債高達318億元，其中，1年內到期的借款和債券為98億元，長期借款126億元，長期債券94億元。相比之下，不足4億元的賬面資金，顯得弱小又無助。

    自2015年開始，康美累計公開發行債券11次，發行金額合計高達169億元。截至4月19日，其中2期已過兌付日，全部本息均未能支付。根據2020年中報顯示，單單逾期未支付利息就高達4.82億元。

    2020年6月底，公司短期借款余額28.9億元，其中超過96%都已經逾期。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交通銀行揭陽分行借款余額18.12億元，借款利率高達16%。剩余9.7億元的債權人，是廣東揭陽農村商業銀行榕東支行。

    還有，就是持有公司股票的中小投資者們。

    在2018年公司業績爆雷前，年中持有康美藥業股票的基金數量多達263只，股東戶數9.4萬。但隨著業績造假事件被揭穿，機構投資者迅速出走。截至2020年9月底，持有康美藥業的基金公司只余2只，公司股東戶數高達15.91萬。

    目前，康美已經發出了退市預警，一旦退市，或將是一片哀嚎。

    三、難逃罪責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2020年5月，證監會向康美送達了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決定，除了對康美藥業責令改正、給予警告并處以60萬元罰款外，對21名責任人員處以10萬元至90萬元不等的罰款，其中6名主要責任人采取10年至終身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但相比上百億元的資金占用，最高90萬元的罰款金額實在難以泄憤。新證券法下，涉嫌犯罪行為的相關人員已經被移送司法機關，后續的行政處罰、刑事追責和民事訴訟，也將源源不斷。

    2021年4月8日，中證中小投資者服務中心（以下簡稱“中小投服”）接受超過50名權利人的特別授權，向康美藥業、馬興田等21名自然人以及中介機構廣東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提起訴訟，要求索賠。

    中國法學會證券法學研究會理事、浙江裕豐律師事務所律師厲健向市界表示，這次索賠原告總人數、索賠總金額，將毫無懸念地突破國內證券民事賠償最高歷史紀錄。據不完全統計，自2003年虛假陳述司法解釋施行至今，索賠總金額位居第一的是華澤鈷鎳案，索賠總金額超過10億元。

    上海漢聯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宋一欣律師也向市界表示，該案起訴金額可能在10億元以上，不過若法院扣除系統風險，也有可能在10億元以下。

    另外，在司法實踐中，證券虛假陳述案件一審、二審、執行通常需要兩三年。但在康美藥業案件中，兩位律師均表示，預計審理周期將明顯縮短。

    一場有預謀、有組織、長期系統實施的財務造假下，康美藥業從千億白馬股，淪落到現在滿目瘡痍，站在退市的邊緣。馬興田夫婦在留給眾多投資者一地雞毛的同時，也將自己和康美藥業推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