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禾

    預測牛市容易嗎？許多人覺得很容易：“你看看現在難道不就是牛市？”很多時候，我們也會聽到這樣的投資建議：“在牛市的時候應該買某種股票，等牛市結束了又應該怎樣交易。”在這些投資建議看來，預測牛市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順理成章的事情，“在牛市應該如何操作”似乎就像“晴天要涂防曬霜”那樣簡單。至于什么時候是牛市，似乎也像判斷今天的天氣那樣容易：你看一眼就知道了唄。

    牛市能否預測？

    隨便否定別人不是一個好習慣，現在就讓我們姑且假設，投資者真的可以知道何時是牛市、何時不是牛市。那么，如果真的能預測牛市，我們又能賺到多少錢呢？這里，就讓我們來做一個簡單的計算。

    以滬深300指數為例，從2005年開始到2020年年中，這個指數至少走出了5個牛市。第一個牛市從2005年的最低點808點，漲到2007年的最高點5892點；第二個從2008年底的1607點，漲到2009年8月的3803點；之后，市場陰跌到2014年，第三個牛市從2014年夏天的大約2150點，漲到一年以后的5380點；第四個牛市則2016年2月的2821點，上漲到2018年年初的4403點；第五個牛市則是最近的這一個：從2020年3月的3503點，上漲到7月初的大約4800點。

    對于滬深300指數來說，從2005年到2020年，15年的時間里只有5個牛市，似乎是一件很好判斷的事情。而在每個牛市里，我們都能聽到許多投資者說，現在真的是牛市呀！發財的機會到了！在證券公司的營業部大廳里，在網絡上的股吧里，如果這時候冒出來說一句“你們怎么知道這就是牛市”，往往會被人嘲笑：這么簡單的事情你都搞不清楚，還做什么投資？

    那么，如果一個投資者真的能在15年里，預測對了以上的5個滬深300指數所代表的牛市，他能賺多少錢？

    在這5個牛市里，他分別會賺到629%、137%、150%、56%和37%。這幾個數字看起來不大，但是把這個結果疊加起來，你會發現，這位能預測牛市的聰明投資者，他會賺到9135%的回報率，也就是本金會變成原來的92倍。而即使把第1個最大的牛市去掉，只在后面4個牛市里分別賺137%、150%、56%和37%的錢，這位投資者也會賺到1166%的利潤：而這只是在2009年到2020年7月初這么短的一段時間里，所能取得的回報。

    要知道，在牛市里，說自己不懂“現在是不是牛市”是個很丟人的事情。那么，既然大家都號稱自己懂得什么時候是牛市，又有多少人在2005年到2020年的這段時間里，把自己的資產變成了原來的92倍呢？有多少人在2009年到2020年之間，讓自己的資產變成原來的12.7倍呢？只要看看有經過審計的公開業績的公募基金，就可以知道得到以上兩個收益率有多難。

    從2008年底到2020年7月9日，在Wind基金分類的“靈活配置型”分類下（這個分類允許基金自由調配倉位，所以理論上可以“調整倉位抓住牛市”，股票型基金則受限于最低60%的股票倉位，理論上沒法用倉位的變化“抓住牛市”），共有35個公募基金有連續的業績。其中業績最高的基金賺了614%，回報率的中位數則是287%，和“猜對牛市”所能取得的1166%，不可同日而語。而從2005年至今賺取90多倍的回報，幾乎聞所未聞。

    其實，用滬深300指數來衡量“如果預測對了牛市能賺多少錢”，是并不恰當的。在2010年到2020年的A股市場，小公司股票其實比藍籌股更受到投資者的青睞。如果用中小板綜指做標準，那么在2008年到2020年年中的12年里，只有3個牛市：2008年底到2010年的牛市里，中小板綜合指數從1959點上漲到8017點，漲幅309%；從2012年底的4013點上漲到2015年6月份的18437點，漲幅359%；從2019年初的7112點到2020年7月初的大約12800點，漲幅80%。

    如果投資者在12年的時間里，預測到了僅僅這3個牛市，那么他會賺到3283%的回報，比同期最好的靈活配置型公募基金的614%回報多出了足足2770%。而如果投資者還能預測對2005到2007年的中小板綜指牛市（期間指數從大約1000點上漲到6315點），他的本金在2020年年中的時候，就會變成2005年的214倍。而這位投資者所需要做的，僅僅是預測對2005年到2020年這15年之間，4個中小板綜指的牛市而已。

    所以，預測牛市可能嗎？

    有人也許會說，預測牛市也不一定要正好抄底、逃頂，只要能預測個大概就行了，所以收益率可能略低于以上的數值。但是要知道，以上的模擬，也沒有包括在“正確預測對了牛市”以后，可能從以下各個方面獲得的高于指數的收入：通過杠桿可能取得的高收益，通過捕捉“強勢股”可能取得的高收益，股票的并未計入股票指數的股息，2005年前后股權分置改革并未計入股票指數的送股，通過新股申購可能取得的高收益，等等。

    如果把以上這些點考慮進去，那么一個真正能預測到牛市的投資者，取得的恐怕不止以上的90倍、甚至214倍的回報。

    那么，既然“預測牛市”其實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為什么我們總感覺自己能預測牛市呢？為什么在市場上漲了以后，有那么多人會自信地說，牛市要來了，或者現在已經是牛市了呢？為什么我們總覺得自己能知道什么時候是牛市，但就是賺不到那么多錢呢？

    其中的秘密，就蘊含在沃倫·巴菲特先生那句名言中：“預測并不反映市場的未來，它只反映預測者的現在。”當人們以為自己能預測到未來的牛市時，他們其實并沒有做出真正的預測。人們只是被過去的上漲所震驚，因而愿意相信今天的漲幅會在明天延續，如此而已。

    我們以為自己在預測牛市，其實我們只不過在宣泄自己的情緒。

    不光對股票指數的預測如此，許多時候，對具體企業的理解也是一樣。比如說，今天的許多投資者，言必稱貴州茅臺、騰訊控股的投資價值，但是在2014年到2020年年中，貴州茅臺上漲了大約11倍，騰訊控股上漲了大概5倍，有多少投資產品的漲幅可以與它們相比？如果說公募基金受限于“單個股票持倉不能高于10%”的限制，為什么能夠查詢到業績的私募基金，也沒有幾個能追上這個漲幅？

    莫當新時代趙括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投資的預測本來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任何一個可以正確做出哪怕一點點預測的人，都可以點石成金、視錢財如糞土。而在今天浮躁的市場里，我們卻以為自己能輕松預測到牛市的來臨，這豈不是一件危險的事嗎？

    在戰國時代的長平之戰以前多年，趙國的大將趙奢，就經常與自己的兒子趙括討論兵法。趙括自幼飽讀兵書，趙奢往往說不過自己的兒子。看到兒子說起兵法來頭頭是道，趙奢卻面無喜色。他的妻子問他，兒子這么會說兵法，難道不好嗎？趙奢說，打仗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而趙括卻說得如此輕易，如果趙國讓趙括帶兵，一定會大敗啊。“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即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

    今天，那些覺得自己能輕松預測牛市的人們，那些帶著輕蔑的笑容鄙視同伴們“這么簡單的牛市你都看不出來”的投資者們，他們又何嘗不是新時代的趙括？

    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對于那些估值低、基本面優秀的公司來說，牛市一定會到來。但是，這種牛市的到來卻是無法預測的，它也許在短時間里已經來過，也許就發生在今天，也許會在未來很長時間持續蔓延。對于投資來說，預測牛市既不可能，也根本不重要。只要讓自己投資組合的價值不斷增長，那么最終的財富，一定會屬于這些冷靜而務實的投資者。（作者系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