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光

    2019年一季度，在“六穩”政策和系列改革舉措的提振作用下，中國經濟成功抵御了各種下行風險的沖擊，宏觀經濟、金融市場和勞動力市場保持平穩運行，市場信心得到有效逆轉，多數經濟指標較去年四季度企穩或改善。其中，最為明顯的特征是宏觀調控政策開始發力和改革開放進程提速，各類逆周期宏觀經濟政策效果開始顯現，宏觀經濟實現超預期企穩。

    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要求，穩健的貨幣政策要松緊適度。從一季度貨幣政策的實際執行情況看，貨幣政策的逆周期調節力度加大。首先，3月份，M2同比增長8.6%，M1同比增長4.6%，社會融資規模存量同比增長10.7%，分別較去年12月份提高了0.5個百分點、3.1個百分點和0.9個百分點。其次，貨幣政策的相對寬松，帶來了3月份CPI漲幅的明顯回升和PPI漲幅的小幅回升。3月份，CPI同比漲幅由2月份的1.5%大幅回升至2.3%，PPI同比漲幅由0.1%小幅回升至0.4%，這與M2增速由8.0%回升至8.6%、M1增速由2.0%回升至4.6%，高度一致。再次，貨幣政策的相對寬松，帶來了貸款利率的下降和市場流動性的相對寬裕。目前，金融機構人民幣貸款加權平均利率已進入下行區間，去年四季度貸款利率已相比三季度下降了0.3個百分點；今年3月份，3個月SHIBOR利率和10年期中債國債到期收益率相比去年12月份又分別下降了0.4個百分點和0.2個百分點，處于2017年一季度以來的較低水平。貨幣政策的相對寬松和利率下行，帶來了一季度企業貸款需求明顯回暖。一季度，大型、中型和小型企業的貸款需求指數均較去年四季度出現明顯回升。其中，小型企業貸款需求指數回升3.9個百分點，達到71.8%，為2015年一季度以來的最高水平；大型企業和中型企業的貸款需求指數也分別比去年四季度回升了4.3個百分點和4.2個百分點，扭轉了去年一季度以來持續下行的局面。

    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要求，積極的財政政策要加力提效。從一季度財政政策實際執行情況看，財政政策的逆周期調節力度也明顯加大。一是一季度公共財政支出同比大幅增長15%，比去年全年增速大幅提高6.3個百分點，比去年同期增速也顯著提高4.1個百分點。相比之下，由于2018開始實施的第一批減稅政策作用，一季度公共財政收入同比增長6.2%，比去年同期增速顯著回落7.4個百分點。二是一季度財政收入減速主要是由于個人所得稅改革的短期政策效果，個人所得稅同比負增長29.7%，相比去年同期20.7%的增速和全年15.9%的增速回落幅度巨大。這一減稅效果帶來了消費的回升，一季度國內消費稅同比增長29.3%。三是通過提高財政支出和減稅政策，一季度財政赤字規模達到4973億元，為歷年同期的較高水平；同時，一季度全國政府性基金支出同比增長55.9%，政府性基金赤字4581億元；兩項赤字合計為9554億元，接近萬億元規模。除了加快財政支出，一季度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增速也在持續回升。四是一季度基建投資（不含電力）同比增長4.4%，較去年前三季度3.3%的增速低點，回升1.1個百分點。考慮到去年一季度基數較高而后不斷走低，預計今年二季度——三季度基建投資增速有望逐步回升，全年增速有望回升至6%左右。

    在加強宏觀經濟政策逆周期調節力度的同時，一季度改革進程也明顯提速。年初以來，政府各部門接連出臺了一系列改革舉措，包括增值稅改革、戶籍制度改革等。2019《政府工作報告》提出，進一步深化增值稅改革，實施更大規模的減稅降費，全年減輕企業稅收和社保繳費負擔近2萬億元。其中在年初出臺的小微企業普惠性減稅的基礎上，進一步推動結構性減稅。4月1日起，將制造業等行業現行16%的稅率降至13%，將交通運輸業、建筑業等行業現行10%的稅率降至9%。這些改革舉措既有長期經濟結構調整的目標導向，又能夠在短期內有效提振總需求，所釋放的新一輪改革紅利有望在二季度——三季度逐步發力，支撐全年經濟平穩增長。

    宏觀政策發力和改革進程提速，從總需求和總供給兩方面帶來一季度宏觀經濟的超預期企穩。不過，由于政策傳遞和改革紅利的釋放存在一定的時滯，在前期需求不足的慣性壓力下，目前經濟仍保持低位運行，結構性下行壓力較大，最早于二季度——三季度出現明顯改觀。

    實際GDP增速企穩，但名義GDP增速較快下滑，反映總需求偏弱帶來價格緊縮壓力。一季度實際GDP增速為6.4%，與去年四季度持平。其中，第二產業實際增速較去年4季度提高了0.3個百分點。但1季度名義GDP增速為7.8%，較去年4季度下滑了1.3個百分點。名義GDP增速的過快下調，意味著經濟總需求仍然偏弱，帶動GDP平減指數較去年四季度繼續回落，特別是PPI漲幅降至“零時代”，生產領域的價格緊縮效應較強。

    投資和消費需求邊際改善，但結構分化特征更加明顯。從投資方面來看，一季度投資名義增速小幅回升，主要由于房地產投資的拉動作用，但制造業投資和民間投資增速則再度回落。1季度，固定資產投資名義增速為6.3%，較去年回升了0.4個百分點。其中，房地產投資名義增速達到11.8%，較去年繼續回升2.3個百分點；但制造業投資僅增長4.6%，較去年大幅下滑了4.9個百分點；民間投資增速為6.4%，較去年回落了2.3個百分點。因此，當前“穩投資”的結構性壓力增大。從對全年投資增速的展望看，進入2-3季度后，隨著針對制造業和民營企業的大規模減稅政策和融資支持政策開始發力，有望重新提振制造業投資和民間投資。但由于房地產銷售面積、竣工面積、新開工面積和土地購置面積等指標增速已出現不同程度的下滑，下階段房地產投資很可能會出現回落。因此，全年投資增速依然很難出現很大幅度的回升。不過，從剔除價格因素的實際增速來看，總體投資低點在去年3季度已經出現，至今年一季度已連續兩個季度企穩。

    從消費方面來看，一季度消費增速較去年四季度企穩回升，但較去年全年增速仍處于較低水平。一季度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名義增速為8.3%，比去年增速下降0.7個百分點，實際增速為6.9%，與去年增速持平。但從分月指標來看，3月份消費名義同比增長8.7%，較去年11月低點回升0.6個百分點，實際同比增長6.7%，較去年10月低點回升1.1個百分點，呈現企穩回升態勢。從全年消費展望看，能否扭轉限額以上消費特別是汽車消費的持續較快下滑，成為今年“穩消費”的關鍵。一季度，限額以上消費僅增長4.1%，較去年同期增速回落4.4個百分點，特別是汽車類消費為負增長3.4%，較去年同期增速回落10.8個百分點。

    從外需看，一季度進出口增速出現明顯回落，但貿易順差顯著擴大。其中，出口同比增長1.4%，進口負增長4.8%，進出口總額負增長1.5%，增速分別較去年全年增速回落了8.5、20.6和14.1個百分點。但由于進口增速回落幅度更大，一季度凈出口規模達到763億美元，反而同比大幅增長了70%。但“衰退型順差”意味著下階段“穩內需”的壓力加大。從全年出口展望看，2019年全球經濟增速不斷放緩，總體上對中國出口形成不利局面。

    總供給短期企穩回升，但年中下行壓力依然較大。從工業生產來看，一季度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6.5%，制造業同比增長7.2%，實現較大幅度反彈。主要是由于3月份工業同比增長8.5%，制造業同比增長9.0%，為2015年以來的同期最高點。但是在3月份的工業增速反彈中，一個重要影響因素是增值稅率預期下調引發的企業提前補庫存現象，帶動了上游企業的銷售生產。一季度工業企業產銷率提高到98.2%，比去年同期提高0.3個百分點，但產能利用率為75.9%，比去年同期下降0.6個百分點。從全年展望看，下行壓力依然較大。

    從服務業生產指數來看，服務業增長企穩跡象明顯。一季度，服務業生產指數同比增長7.4%，比去年四季度增速提高0.2個百分點；其中，3月份同比增長7.6%，扭轉了自去年年中以來持續下滑的態勢。不過，一季度增速仍低于去年同期和全年增速0.7和0.3個百分點，下階段回升幅度決定了全年經濟增長水平。從全年展望看，雖然租賃和商務服務業、金融業、住宿和餐飲業、批發和零售業增速均比去年四季度有所提升，但增速較高的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顯著回落7.9個百分點，而下階段金融業和房地產業增速也可能出現下行風險。

    總體來看，由于宏觀政策和改革力度同時加大，2019年總體經濟形勢有可能會好于2018年，但需要密切關注新風險的累積和舊風險的再度上揚以及結構分化加劇下的局部壓力，把握好政策調整的節奏和力度，適時出臺更多的改革舉措。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