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圈最近都在談論Facebook改名Meta（意指元宇宙Metaverse），這事兒堪稱里程碑，不僅表明扎克伯格不斷強化自己‘元宇宙是互聯網的下一站’的世界觀，并且還將元宇宙與馬斯克提倡的登陸火星及谷歌提倡的人類長生提升到了同一水平。”這是北京某頭部互聯網公司CTO（首席技術官）李曄（化名）對記者講述的互聯網圈的最新輿情。

    Facebook的元宇宙蝴蝶已經迅速在A股掀起颶風，中青寶、天下秀等多只概念股本周股價已經連續大漲。

    綜合證券時報記者在產學界的采訪來看，元宇宙雖然遭遇資金瘋狂圍獵，但是依然處于概念混沌期。即便坐擁成為“互聯網的下一站”和“下一代超級計算平臺”的預期，但其發展必然是循序漸進的，由眾多工具和平臺不斷融合才能最終成形。

    多數業內人士指出，元宇宙的產業鏈非常長，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產業結構。“這一方面表明能夠參與其中的絕非僅有游戲等淺層行業，目前資本市場的認知與這個事實存在偏離；另一方面也表明元宇宙的完善需要眾多技術環節的長期建設，尤其需要參與主體理性而務實地投入到基礎設施的建設中去。倘若基礎設施、市場培育、軟硬件發展、內容建設等環節‘爽約’，就不得不警惕未來一到兩年內‘元宇宙泡沫’破滅的可能。”

    概念：

    宏大而混沌

    所有被訪者的一致判斷是，業內尚難以對“元宇宙”的具體概念形成統一的定義。

    恒信東方被視為A股市場中元宇宙概念股之一，公司相關業務部門負責人王燦（化名）向證券時報記者介紹，元宇宙雖然炙手可熱，但卻很難用一句話界定。在恒信東方看來，元宇宙至少包括四個核心關鍵詞：創造、分享、社交、世界，這應該是一個逐步實現的過程。只有前三者構筑完成，才能搭建出“世界”，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在虛擬和現實之間的“文明”。

    李曄介紹，目前元宇宙概念仍有混沌、模糊、宏大的特征，“元宇宙構建了一個開放的、多人在線的、實時的虛擬與現場結合的社區”，它需要具備“沉浸感、開放性、經濟系統、文明”等特征，區塊鏈、VR/AR、5G/6G或成為其底層技術支撐。

    為何業內對于火熱的元宇宙概念仍然沒有形成共識呢？百度副總裁馬杰對證券時報記者分析說，主要還是因為元宇宙概念太新、太大。“從目前來看，包括VR技術、元宇宙游戲在內，很多都只是其中的某個關鍵技術或可能性應用。未來元宇宙會成為什么樣子，目前誰也無法準確判斷。”

    馬杰表示，雖然元宇宙概念人們尚未達成共識，但其本質就是對現實世界的虛擬化、數字化的過程，需要對內容生產、經濟系統、用戶體驗以及實體世界等進行大量改造，使其成為平行于現實世界的空間。馬杰認為，元宇宙的發展是循序漸進的，由眾多工具和平臺不斷融合才能形成。“具體來看，需要三個階段才能實現元宇宙，首先是實現身份、朋友、沉浸感、隨地等要素，接下來是構建經濟系統，第三是建立文明。如此，才能真正實現元宇宙的構建。”馬杰說。

    雖然仍然處于概念混沌期，但并沒有阻礙多方資本的殺入。根據記者梳理，各大產業巨頭都加速了入場元宇宙的步伐。其中不僅包括阿里巴巴、字節跳動、騰訊、Facebook等互聯網大廠，連奢侈品牌LV也推出了元宇宙游戲《LouisTheGame》為其創始人路易·威登慶祝200歲生日。該游戲上線后迅速超過《王者榮耀》，在IOS免費游戲排行榜中數次搶占到第一的位置。

    并購是這些產業資本巨頭布局元宇宙的重要路徑。自2014年收購Xbox360手柄設計團隊CarbonDesign以來，Facebook在包括計算機視覺、面部識別、眼動追蹤、人工智能、AR/VR等技術領域的投資與收購已超過15次。此外，字節跳動“天價”收購VR創業公司Pico等，也都指向元宇宙布局。同時，根據天眼查統計數據，今年7月以來，包括騰訊、愛奇藝、阿里巴巴等科技公司都已先后申請多個“元宇宙”商標。

    李曄分析說，從大廠布局元宇宙特征來看，都是圍繞實現沉浸感、開放性等特征和補齊區塊鏈、VR/AR、5G/6G等底層技術支撐來進行的。“不要小看巨頭殺入元宇宙的影響力，這表明僅僅把元宇宙看成是一個概念是不對的。技術進步日新月異，尤其是在新一代信息技術領域，多少在幾年前還被我們看作充滿科幻感和未來感的概念，后來都被付諸應用。所謂‘未來已來’，就是這個意思。”

    落地：

    元宇宙游戲之辯

    雖然元宇宙的概念仍處混沌期，如何定義存在分歧，但業內普遍認為，元宇宙的深度商業化征程即將或正在開啟。

    已有媒體報道將“VR+5G”應用視為元宇宙的落地。例如，某從事有色金屬壓延加工的湖南鋼廠提質改造項目進行到安裝調試階段時，受到新冠疫情影響，遠在德國和奧地利的技術人員無法前往湘潭現場進行技術指導，運用“VR+5G”技術展開跨國遠程裝配。

    有產業人士接受證券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黑燈工廠和無人車間只是未來工廠的1.0階段，目前正在構筑的未來工廠2.0版本以數字孿生、CPS（信息物理系統）、全連接工廠為特征，此后以“工業元宇宙”為標志，未來工廠將進入3.0階段。

    不過也有聲音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相當于是VR套上了“元宇宙”的新馬甲。李曄認為，“元宇宙可以視為VR的王牌級應用，VR也可以視為當前進入元宇宙的第一入口。但是隨著未來智能終端的廣泛云化，元宇宙必將實現多端共進的新局面。我個人的判斷是，未來體驗感最好的一定還是VR眼鏡，視覺效果最好的也應該是PC。”

    隨著元宇宙落地預期增強，A股相關概念股被資金爆炒。對于某些上市公司來說，站上元宇宙風口有種巧合的味道。

    王燦介紹，“雖然最近元宇宙概念火了，但是恒信東方一直是在深耕VR領域。這次也讓我們意識到兩者的目標是相似的。目前我們一直在產品上進行突破，同時沉淀PGC內容，推動和鼓勵UGC內容的出產和構成。我個人認為，恒信東方與元宇宙的方向是類似的，但并非完全一致。”

    以股價表現來看，中青寶堪稱本輪元宇宙概念的“帶頭大哥”，且有機構資金介入。原因在于該公司曾提及《釀酒大師》游戲涉及“元宇宙”概念。中青寶方面對此的反饋是，元宇宙是一個巨大的概念和模式，公司尚處于初步探索階段，觸及概念相對較淺，對應產品尚在研發中，新游戲上線時間和地區亦受到諸多因素影響。公司不排除相關產品與元宇宙存在較大差距的可能性。

    那么，被資金競逐的元宇宙游戲，在整個元宇宙落地中的角色究竟是怎樣的呢？

    馬杰分析，對于很多元宇宙創業公司來說，目前應該很難找到除游戲之外更好的盈利方式。“這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但要看這些企業能否撐到（盈利的）那一天。”馬杰說。

    馬杰這一判斷，在被資本視為“元宇宙第一股”的Roblox中可以找到折射。目前該公司市值超過400億美元，今年第二季度的日活用戶達到4000多萬，在游戲公司中極其之高。不過，同時Roblox依然不盈利，第二季度虧損1.4億美元，并且已經連續虧損14個月，這個時間跨度在整個游戲產業中極其罕見。

    也有業內人士不認可“游戲優先”。李曄認為，元宇宙要想真正迎來爆發期，應該是在提高商業效率方面有所突破，而非在游戲產業落地。

    李曄舉例，馬斯克未來或許可以24小時待在家里，因為元宇宙可以讓一輛一模一樣的特斯拉出現在家中，他則可以360度查看車內外情況。這類似早期2D元宇宙時代遠程控制桌面的技術。“從以往產業規律來看，商業計算機的誕生，肯定不會是因為游戲，而是為了商用；手機最初問世，也只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游戲只是發展多年之后的附帶產物。元宇宙的發展，應該也是遵循同樣的產業規律。”

    馬杰向記者介紹，元宇宙的產業鏈實際上非常長，被資本市場熱炒的游戲和被市場看到的VR設備，只是其中的一個很小的環節。

    “元宇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產業結構，包括多個維度：首先是體驗，包括游戲、社交、電競、視頻、購物等；其次是開發者生態，這將對設計工具和工作流節點帶來機會；還有空間計算（AI、3D引擎、地理信息映射）、人機交互（可穿戴設備、感知系統）、去中心化（邊緣計算、區塊鏈）、基礎設施（5G、CPU、GPU等）……因此，元宇宙絕非二級市場目前所反映的那樣簡單。”馬杰表示。

    前景：

    加速發展還是泡沫破滅？

    李曄認為，無論從二級市場的資金競逐，還是從海內外科技公司爭先恐后布局元宇宙來看，本質都是指向搶灘下一代超級計算平臺。

    “在新舊時代代際交替過程中，往往也伴隨著新老主導力量交接，元宇宙作為互聯網的最高級形態，指向話語權與產業鏈優勢地位的爭奪，科技巨頭們必有一場終局之戰。或主動或被動，在這場未來之戰的終局到來之前，科技公司們不會停下腳步。”李曄分析，“元宇宙尚處于早期發展階段，科技公司們的一舉一動既是為自身行業地位添磚加瓦，同時也是在共同塑造著元宇宙的最終形態。”

    馬杰對此持肯定態度，“元宇宙為何如此火爆而重要？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前沿技術主導權。在領先網絡、AI的同時，在芯片、引擎方面，中國仍然落后于部分發達國家，推動元宇宙發展有助于國內關聯產業鏈的提升。這關系到網絡空間公平的制度安排。”

    因此，在巨頭加持和資金競逐之下，多數業內人士對元宇宙的未來非常樂觀。北京大學金融校友聯合會副會長易歡歡認為，“如果十年以后，看當前元宇宙現狀，就跟現在看1996年的互聯網一樣。在我看來，十年內，元宇宙形態和格局會完全形成；五年內，誰會成為行業內大的玩家，核心底層技術也會全部成熟。”

    元宇宙“大爆炸”的同時，也有業內人士擔心風險。

    李曄說，元宇宙的發展仍處于較早期階段，技術研發所需時間仍有不確定性。“從元宇宙以及所涉及到的虛擬現實相關產業來看，目前依然存在法律監管盲區，可能會有不確定性的法律監管風險。另外對于參與者來說，市場競爭加劇致使收益不及預期等風險也需要警惕。”

    甚至有被采訪者并不認可元宇宙是一個新生事物的說法。職業投資人子皮認為，互聯網本身就是虛擬世界，從PC到移動互聯網，再到AI時代，其本質就是一張網。再怎么玩概念，這個本質都沒變。“如果要提高虛擬世界的體驗感，VR、頭盔等絕對不是元宇宙，最多只是一個過渡產品，就像當年的VCD一樣。”

    易歡歡表示，在一個大浪潮來的時候，我們既不要著急肯定，也不要著急否定，而是要不斷觀察和學習。易歡歡說，“此前，從云計算到大數據，再到互聯網金融，每一輪熱潮都在產業到來之前，首先就會引發資本市場的資金熱浪。一旦產業到了加速期之后，龍頭就會隱現并逐步集中，此后又需要再度謹慎，因為很可能會進入泡沫期。”

    易歡歡舉例，此前美國提出信息高速公路的概念，但是2000年前后互聯網出現很大泡沫。一方面，部分公司此后就再也不見了；但同時也有些公司比如亞馬遜等逐步成長為絕對龍頭。

    馬杰對元宇宙泡沫也心存警惕。“為什么此前炙手可熱的VR在相當時間內只能呆在墻角吃灰？就是因為陷入了制作成本高——參與者少——優秀作品少——變現困難——推高制作成本——參與者更少的惡性循環。對于目前的元宇宙來說，至少面臨‘三大缺乏’：基礎設施缺乏、工具鏈缺乏、內容缺乏。”

    他用多人互動舉例說，假如有人想在元宇宙中構建一個十萬人的演唱會，這對服務器將是一個不可想象的負擔，在線的動作捕捉、在線渲染都將成為問題。包括畫面、語音流等，將形成一個天文數字的數據包。“所以，在元宇宙中，雖然線上不用考慮疫情等問題了，但是還會有更大考驗，將面臨超大的工作量和基礎設施掣肘。”

    因此，馬杰認為，此時元宇宙最需要的是冷靜和務實，最需要做的至少包括四個方面：基礎設施、市場培育、軟硬件發展、內容建設。“元宇宙需要整個社會共同參與這個新基建。大家都在忙于做看得見的fancy的東西，但是能決定元宇宙成敗的東西，還遠遠沒有完成。從某種意義上說，元宇宙發展需要真正的‘基建狂魔’。”

    李曄也表示，一項重要技術成果的成熟應用，離不開大量基礎設施的提前布局。“信息高速公路的建設為互聯網技術的成熟鋪平了道路，元宇宙的完善同樣需要眾多技術環節的長期建設，需要調用更多社會資源投入到基礎設施的建設中去。”